“如果你在这个城市找不到幸福，就去书店吧”（如果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安然无恙）

北京码字人书店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书店日记》，里面有一些很有趣的片段：一个身上散发着三氯苯酚气味的男子是今天开门第一个钟头里的唯一一位客人，当时我正在上新货。此君仿佛有特异功能，不管我要上什么类别的书，不管相关的书架在哪个位置，只要我要去某个书架前干活，他就能准确挡住道。类似风格的内容在书里能找到很多，比如12月18号那天的日记这样写道：上午10点，今天第一个客人走进门来：“我其实对书不感兴趣。”接着又说：“让我来告诉你我对核能的看法。”听他聊到10点30分，我基本上已经丧失活下去的动力了。这本《书店日记》出版于2019年9月，作者是苏格兰最大的二手书书店The Book Shop的店主肖恩·白塞尔。书的封底有一句话可以高度概括这本书的内容：毒舌老板的开店心得，书籍流转中的百态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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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不少人都会有一个开书店的梦想：一家不错的书店里卖自己喜欢的书，策划有趣的活动，结识有趣的人。不过，说到底开书店也是一门生意，要想办法赚钱，有很多繁琐的事情甚至艰难的时刻要去处理应对。这期电台邀请了从媒体人转行开书店的北京码字人书店店主李苏皖，和在单向空间工作了12年的武延平，一起聊聊疫情当中书店的应对，以及我们为什么需要实体书店。vol.139讲述：颠颠、李苏皖、武延平（文章经整理，完整节目内容请收听音频）1.日不落行业的血与泪 李苏皖:有一个书店业的大佬写了一篇文章，里面说书店行业是一个很神奇的行业。疫情来了之后，书店人马上什么都会干，而且什么都干得挺好。 颠颠: 前几天还和一个作者聊起来，她就问你们公司怎么样？我说有点奄奄一息，但是大家也在努力活下去。她说这个行业很神奇，从古至今经历多次挫折、坎坷，但竟然还在。人们永远说它是夕阳行业，但是这个太阳永远落不下去，是“日不落行业”。话说回来，苏皖的码字人书店最近如何？ 李苏皖:我们店本来不在商场，也不在繁华的街区，就相当于没有过路流量，基本上来这儿的，就是专门冲着我们来的。在开业前我们大概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把店里所有已经拆封的书——我们已经拆封的书特别多，因为我们做借阅——要么进消毒柜，要么就用酒精棉片擦拭、消毒。 颠颠:那是挺大的工作量。 李苏皖: 之前店里的书堆到到处都是，疫情让我们开始重视卖书这件事情。 颠颠: 对，书的周转率很重要，本质上它还是一种商品。 李苏皖:有人批评我们这个行业，说书店落后其他零售业10年。一些习以为常的支付和运营手段我们可能并不是特别重视，或者说像我们这一类独立的中小型书店不是特别重视。 武延平: 我觉得还是因为这个行业没钱。比如所有开书店的人都会用一个进销存系统。现在都已经人脸支付了，我们基本上还在用21世纪初的技术。而且现在大部分店越来越综合，它不是只有书这种产品了。 李苏皖: 比如说文创，那套系统就不符合那些产品的性质。 武延平:甚至空间、会员，都会有，这套系统就不行，你更别指望它能在iPad上或者手机上解决这些问题。现在想在家里查一个店里的库存是多少就是挺难的一件事。 颠颠: 是不是这个行业太小了，没有这样的公司愿意开发这样的系统？ 武延平:我觉得这个行业一点都不小，问题还是这个行业利润太薄。技术手段其实不难，但是技术公司在这上面赚不到多少钱，大家也就不愿意花功夫。 颠颠: 之前有出版前辈说过，在我们这个行业，没有10本样书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10本不行，那就20本。 李苏皖: 说得太对了。 颠颠:我之前在书店工作，那时候出版社来我们店做活动，我就说给1000码洋的样书吧。很多时候是靠着一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种穷行业互相取暖的心态，彼此照亮一下。 李苏皖: 为什么这个行业发展得这么不好，又不赚钱，一直夕阳，但是这个太阳一直落不下去呢？还是有很多人要投身于这个行业，而且好像大家还挺需要的，这是为什么呢？ 颠颠: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好好聊一下的事情。武哥你是2006年进入这个行业吗？ 武延平:算是2008年。 颠颠: 现在2020年，12年，一整个十二生肖已经过去了。武哥，您作为这里的前辈，当初怎么就去书店了？2008年是大学刚毕业吗？ 武延平:那会儿还没毕业，最早有点像兼职，我以前也是去那边看看书，参加活动。 李苏皖: 那时候去哪个店？ 武延平: 单向街圆明园店。去了几次之后，那边正好招店员，我就先在那边做了起来。当时其实想法很简单，也没有想在这个行业做多长，但后来就觉得还挺有意思的。那会儿做活动的书店很少，但因为我们把书店定义为“城市的公共空间”，所以单向街最早成立的时候就开始做活动。每周两场，能看到不同的嘉宾，挺好的。

多年前的单向街圆明园店活动现场

颠颠:这可能和单向街的创始人是媒体人为主也有关系，嘉宾资源会丰富很多。 武延平: 当然是有一定关系，其实我们也经常干拿着海报去学校里贴的事，骑着自行车就去了，“我们有一场什么活动，请大家过来参加”。最少的时候一场活动7个人，我印象特别深刻，在院子里又特别冷；当然也有那种爆满的，整个院子全都坐满了那种。 李苏皖: 你在书店里最开心是什么时候？ 武延平: 进新书。以前我们有一位采购的同事，他差不多是一周去一次在北京甜水园的图书批发市场，一去就是一天。书到店里基本上已经是晚上五六点了，你就自己先那边扒拉一遍，然后可能就在那儿看上了，但是活儿还没干。

单向空间杭州店 武延平: 那会儿的书还都拿绳子捆，十几捆或者几十捆。你要把那堆书一本一本地录到系统里，然后再把这些书分类——哪些是新书台，哪些是畅销书台，哪些是要上架的。开书店经常干这些事。小书店都是去图书市场里挑实物，那个感觉挺好的。后来经营稍微大一点的书店，就直接跟出版社下订单了，那种亲自挑书的感觉就没了。 李苏皖:你现在也是新书到的时候最高兴的吗？ 武延平: 现在赚钱最高兴。2.开书店“劝退”实录 颠颠: 苏皖是兜了一圈再开书店。您这是钱赚太多了还是怎么想不开？李苏皖: 开书店这个想法一直都在，只不过以前没有特别决断。我是在2017年5月正式离职。在那之前我做过媒体，做过公关公司，最后一份工作在甲方的市场部。也就是说在媒体市场公关这个行业，基本上所有的领域都涉及过了。那时我马上又要到一个新的本命年，非常迫切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觉得精力明显不如以前，就会想很多问题：我现在做什么？我想做的事情我还没有做，我的时间要用在哪？差不多在2016年底和2017年初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辞职，要去做自己的事情。开启筹备做书店的旅程是从2017年的5月1号开始，我去走访各地的书店，做市场调研。我打着采访的旗号，实际上是去偷师。在这个过程中，非常感谢那些接受过我采访，跟我聊天，并全盘托出的书店老板们。 颠颠:我印象中这个行业的人都很坦诚。好与不好都告诉你，敢开你就开。 李苏皖: 对，是这样的。开店的过程中，我其实得到很多人的帮助，不管是大家投入时间跟我聊天，或者是给一些建议，甚至还有借钱给我的。如果没有这些帮助，最后这个书店可能就开不成。我觉得很多帮助我的人都会觉得我在做一件特别好的事，因为种种原因他们不能做这件事情，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如果能够帮助我开成书店，就好像也参与其中，变相实现了一个小理想。筹备书店前期遇到了一些困难，例如找房子就找了大半年，屡次被爽约，会让人觉得很沮丧，觉得这个事儿好像办不成了。但后来总算还是柳暗花明，所以我觉得还是要坚持下来，要坚持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最后可能会有一个意外的惊喜等着你。 颠颠:好些文艺青年的梦想是开书店，但是实操起来真的是太复杂的一件事情。像你们说的这些物业的掰扯，我们当时做书店还会遇到消防的问题，如果书店做活动，活动人数也是问题。 李苏皖:对，申报还有报备。不过北京这几年的政策比之前好了非常多。 武延平: 消防现在已经放开了，某些平米数之内的房子不需要再做消防报备了。李苏皖: 包括像工商注册，其实北京已经好几年了，书店去注册各种手续是很快的，有时甚至当天就能完成。 武延平:因为书店它属于特种经营，需要有图书经营许可证。以前你要拿这个证的话就要考出版物发行员资格证，但现在不需要了。包括图书是免税产品，已经大概7年了，以前图书增值税是11%。 李苏皖:这几年，相对于其他行业来说，书店行业在政策方面的营商环境其实更好。当然也是因为这个行业确实需要扶持。因为一些结构性问题以及一些历史遗留问题，造成它是个相对不赚钱的行业。 颠颠:好像普通的读者，对于开书店或者去书店工作有一个小误区，就是认为可以读很多书。 武延平: 能接触到很多书是真的，能了解很多书，但是不一定能读到很多书。 李苏皖:对，实际上当你真的开了之后，你就会发现依然是时间的问题。你并没有时间去享用你美好的书店，这些美好是你打造出来给别人服务的。

3.

我们的书店

李苏皖: 我们那会儿刚开业的时候，确实没什么人，正好可以自己玩。我们就在关门以后或是没人的晚上，在屋外面叫一些烤串，喝着啤酒，或者是读诗会直接在门口的花园里进行。有路人经过看见我们在这儿读诗想加入，我就邀请他过来一起读诗。 武延平: 说到烤串儿我们是真的在店里烤过，把桌子点着了。大家嗨完之后，二楼只有一个沙发，你睡的时候是可以伸开腿的。但是只有这一个沙发，那么多店员谁来睡呢？大家就打牌，谁赢了谁睡。 颠颠: 这也是书店特别吸引我的地方。 武延平: 可以在店里喝酒是吗？ 颠颠: 不止喝酒，我们还在店里唱过KTV，这是特别棒的记忆。码字人书店沙龙现场 李苏皖:我觉得这个其实也能回答前面说的那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书店行业这么惨又不赚钱，但是它还存活着，好像还挺吸引人。这是我开书店之前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就是为什么现在要去开一个实体店？它的价值在哪？我觉得可能不管是在业内的人，还是过来享用它的读者，对于实体书店，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更多还是在于这个空间本身。在这里，买书或卖书其实相对来说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有很多更快速的方法去解决这个需求。但是在这个实体空间里可以发生很多有趣的故事。比如说遇到一本你从来没有见过的书，遇到从来没有碰到过的人。书和人，人和人、人和书之间发生的这些故事，在线上是没有办法实现的，你必须在这个空间里去感受。我之前读到一篇文章，说到消费升级的问题，里面提到一个消费理念叫“为感性而买单”。比如旅行就是一个为感性买单的消费过程。去旅行其实一直在花钱，但能得到什么呢？你得到东西不是有形的，而是感觉或体验。书店也差不多，如果我们最后说转化，说它的物质价值，它其实就是大家要愿意为自己的感觉和感性买单，这是它的价值所在。4.“如果你在这个城市找不到幸福，就去书店吧” 颠颠:说到这儿，我觉得书店承担的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类似出版社的编辑，因为书店具备图书筛选功能。每年那么多出版机构出版那么多书，不可能每一本书每一家书店都涵盖到。就像码字人，它偏向电影、文学、戏剧。单向空间可能偏人文、社科、艺术。北京我们知道正阳书局，它有很多关于老北京文化的书。武哥你觉得主题书店会不会是个趋势？ 武延平: 我觉得这种主题书店挺好，它不用很大，可能就像便利店一样，家楼下就有一家，然后成本也偏低。我自己是希望这样的店遍地开花，也不用设计得多么好看，能满足日常需求就可以。然后大中型的书店这几年发展很快，因为开书店也是一种商业行为，也要符合商业规则，它自己的造血能力怎么样？它的房租能不能付得起？或者是它抵抗风险的能力怎么样？单向空间蓝色港湾店，陈丹青参与的沙龙现场武延平:每个书店有自己不同的经营策略。如果还是传统型的，确实有很多调整的方向。如果老讲情怀，那也不对。我觉得还是跟经营者有关系，当然也看到大环境，尤其是政府层面，就是刚才提到的营商环境越来越好，这个可以利用好。 李苏皖: 还是要自己造血才行。 武延平: 其实每一个书店老板的心都是希望自己开一家书店，拿一本书，喝一杯咖啡或者一杯茶坐那儿，生意能自己滚起来，不用靠做那么多活动去维生。 颠颠:又要用爱发电，又要关注店的利润。刚刚像我们说了好多都是书店美好的回忆，其实也会有很多不好的回忆，比如偷书，这事你肯定经历过吧？ 武延平: 我还抓到过。 颠颠:还有一些更不堪的，例如蹭付费活动。有人就说不行，我坐飞机过来的，一定要参加。但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在撒谎。 李苏皖: 单向空间这种商场店可能会有这种情况，比如客人逛商场逛累了，就去书店占一个位子坐那儿休闲。 颠颠: 还有新书发布会现场，我真是见了太多读者提一些极其无聊的问题。当时年轻还和顾客发生过一些不愉快。 武延平: 对，嘉宾跟顾客吵起来的都有。在单向空间这么多年我啥都见过了。码字人书店 李苏皖: 但总体上来说，书店还是一个让人感觉挺幸福的地方。不管你在这里工作，还是来这里的人。之前我写过一篇文章，标题是“如果你在这个城市找不到幸福”，下边接的一句话就是“那你就去书店吧”。我发现很多来我书店的人，其实并不是来买书也不是来看书，就是来喘口气儿。比如疫情之前有一个高中生，几乎每天放学之后都到我这里上自习，因为他立志要考北大，就给自己加了很多课业。 武延平: 对，我也见过这种。 李苏皖: 环境好像会让你有更多灵感，你的创造性会更强。这个空间本身似乎是发生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的地方，你应该保护这些可能性。《Call me by your name》

今天是五一假期的第一天，不知道在读这篇文章的你是准备在家宅着，还是会出去溜达。

如果有机会， 不妨去探访一下你所在的城市里的实体书店。欢迎留言告诉我们它们现在的情况。

最后，祝各位五一快乐，安康。

电台制作：颠颠内容编辑：林蓝监制：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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